夜不成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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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不成寐
有了魏懸的陪伴，薛纓總算睡上幾個完整的覺，加之太醫的精細調養，身體恢覆不少，臉頰也漸漸紅潤起來。
這日早晨，薛纓打著哈欠坐在鏡前，宮女在後面為她挽發髻，她睜開眼，看見鏡子裏的魏懸像棵青松似的立在門邊，寒風吹起他的衣袍。
她轉過頭喊他：“魏懸，你進來，把門關上。”
魏懸聞言照做，關上門，低頭邁進門裏邊，照舊站立著。
薛纓不知道該誇他還是該怪他，輕嘆一聲，朝他招手：“你到這邊來。小絮，給魏大人搬個椅子坐。”
魏懸擡眼看一眼她，拱手謝恩：“謝殿下賜坐。”
薛纓自覺沒辦法讓這木頭放輕松一點，便由著他恭敬。
梳洗完畢，薛纓抱著手爐走到魏懸身邊，道：“你跟我一起吃早膳。”
魏懸站起來：“屬下不敢。”
“哎呀！”薛纓受不了了，直接拉住他的手往外走，“本公主命令你陪我吃飯！”
魏懸一怔，低眼只能看見公主的發頂，以及她握著自己的那一只小手。
“殿、殿下。”他道。
薛纓以為他又要磨磨唧唧，停住腳轉身，氣鼓鼓地說：“不準推脫！”
魏懸卻是反手握住她，語氣很恭順：“雪地路滑，屬下扶著殿下。”
他的手比薛纓的手大一圈，修長的手指略微收攏便把她整個包住。
“好吧。”薛纓莞爾一笑，同他一起出門。
用完早膳，小絮走了進來，“殿下，皇後娘娘派人來問，殿下今日還能不能去壽宴？”
壽宴？
薛纓捏住手帕，回想起前世，顧隨風正是在皇後壽宴上向皇兄請旨賜婚。
不行！絕不能讓他得逞！
薛纓立即起身，手爐也來不及拿，徑直出門：“小絮，帶上壽禮，立馬去皇嫂宮中！”
她腦子裏全是顧隨風那副小人模樣，愈想愈氣，步伐也跟著變快，單薄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宮門外。
拐入禦花園時，薛纓感到身後一陣風，手腕立馬被人握住。
她下意識地掙脫他，大喊道：“放開我！放開我！”
來人撲通一聲跪下，雙手呈上雪白的狐裘：“屬下該死。但請殿下保重身體。”
薛纓的胸口劇烈起伏，含淚的眼睛眨了兩下，才看清來者。
“魏懸？”她聲音染上哭腔，撲進他懷裏，“是你呀，我還以為、還以為……”
以為是顧家那群瘋子。
魏懸低頭，嘴唇碰到她的發頂，抱她站起來，把狐裘披在她身上，彎腰替她系好絲帶，“殿下莫怕，屬下在。”
他的聲音沈穩有力，神情專註。
薛纓低頭擦去臉上的淚，拿過他手上的手爐，轉身背對他，“你跟我一起去，不準離開我半步。”
魏懸：“屬下遵命。”
二人一同進入長寧宮，宴席尚在準備，皇後見薛纓雙眼紅紅，鼻頭也是，忙拉她入內取暖，笑盈盈地說：“小妹怎麽也不坐頂轎子過來？昨夜剛下大雪，天兒正冷呢。來人，給公主上熱湯。”
薛纓吸吸鼻子，脫下狐裘坐到暖爐旁，擡頭見不到魏懸身影，問道：“魏懸呢？”
皇後楞了楞，笑道：“魏大人在外面等候，小妹不必擔心。”
“嫂嫂，你讓他進來吧，我想他在我身邊。”薛纓懇求道。
皇後思忖片刻，想起此前皇帝同她講過薛纓似乎患了癔癥，對魏懸很依賴，便沒有阻攔，命人帶魏懸進來。
魏懸進門先看見薛纓，才跪下請安：“屬下參見皇後娘娘。”
皇後擡擡手，微笑道：“大人請起，是公主召你。”
“是。”魏懸道。
薛纓看著他漸漸露出笑容，待他走到自己身邊，遞給他手爐：“這個你替我拿著。”
魏懸遲疑片刻，接過，“是。”
手爐還很暖和，不知道公主是讓他拿東西還是讓他暖手，魏懸忍不住悄悄低眼，看見公主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熱湯，白如凝脂的臉頰上浮出一層薄紅。
不多時，暖閣外響起腳步聲，薛纓一擡頭，便見一個紫衣的雍容夫人走進來。
“臣婦拜見皇後娘娘，拜見公主。”顧夫人俯身行禮，手捧禮品的宮女全數停在殿外。
“姨母快快請起，”皇後溫婉賢淑，起身相扶，“天兒這樣冷，姨母遣人來往即可，實不必辛苦親自走一遭。”
顧夫人笑道：“娘娘折煞臣婦了，能為娘娘賀壽是臣婦的福分。哎，公主也來這麽早？”
薛纓自顧夫人進門，藏在袖中的手便不自覺地蜷起來，她強忍惡心，淡笑道：“姨母好。”
顧夫人微笑著坐到薛纓身側，瞧見魏懸這麽個大男人站在她後面，眉頭不悅地皺起來，“禁衛軍的人在這裏做什麽？”
魏懸眼神發冷，但還是拱手行禮：“護國夫人。”
顧夫人冷聲道：“內宮深處，豈容你在此放肆？”
薛纓忽道：“是我讓魏懸進來的，姨母不必擔憂。”
顧夫人不明白這是何意，但她現在還不能違背公主的命令，只得作罷，隨即擡手拉住薛纓的手，輕輕拍了拍，問道：“阿纓啊，上次姨母給你送的那些補品都吃了沒有？傷好些了吧？”
薛纓僵硬地坐著，沒有掙脫顧夫人，強應道：“都吃了，多謝姨母關心。”
顧夫人擡手摸了摸她臉，“臉上傷口也沒留疤，看來太醫院果然是盡職了。”
“嗯。”薛纓道。
“今日你二哥哥也進宮了，到時候讓他陪你說說話，解解悶。”顧夫人道。
薛纓心一抖，掙開顧夫人的手，故作鎮定地站起來，“皇嫂，我落了幾樣東西在宮裏，現在回去取。”
皇後娘娘不明所以，關切道：“讓奴婢去取就好了，小妹不用費時。”
薛纓直接繞開顧夫人，看向魏懸，“無妨，我親自去取。魏懸，跟我走。”
魏懸遠遠地看見她眼裏的恐懼，按住寶劍走向她，用身體擋住顧夫人，低首喚道：“殿下。”
顧夫人見二人離去，眼底閃過怒意，手暗暗揪住袖口，聲音卻還是溫柔如水：“娘娘，魏懸一個沒凈過身的男人，天天跟著公主怕是不妥吧？”
皇後道：“小妹那日從馬上跌落嚇壞了，陛下特命魏懸貼身保護。”
“哦？是陛下的旨意？”顧夫人道。
“嗯。”
薛纓跌跌撞撞地跑出來，走在雪地上幾乎要跌倒，幸而魏懸一把拉住了她，“殿下。”
薛纓仰頭定定地望著他，忽然說：“謝謝你，魏懸。”
魏懸微怔，還不等他反應，薛纓已然抱住他的手臂，“路太滑了，我得扶著你走。”
……扶嗎？
魏懸看了眼她抱著自己的那雙手，沈靜的雙眸不可抑制地產生波動。
從前他站在皇帝身邊看見公主笑，看見公主鬧，看見她歡歡喜喜，看見她嬌憨可愛，就是沒見過她正眼看過自己——當然這再正常不過，他是藉藉無名的護衛，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，本就不該有所牽連。
可自那日他從馬上救下公主以來，她好像就變了一個人。
公主會對他笑，會對他說謝謝，會跟他一起吃飯，會牽他的手，甚至讓他睡在床下。
公主好像……好像很依戀他。
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薛纓靠著他慢慢走回宮，天上漸漸落下白雪，她擡手一接，冰晶便融化在指尖，涼意隱隱刺痛皮肉。
顧家樹大根深，謀反之事也不會是一朝一夕……皇兄他一個人，應付得過來了嗎？
薛纓茫然望著遠處，忽然眼前閃來一個藍色身影，“殿下上次不辭而別，今日又見，真是好巧！”
前世最最熟悉也最最厭惡的一張臉忽倏然出現在薛纓面前，令她驚叫一聲，轉頭撲進魏懸胸口。
“殿下？殿下？我是二哥哥呀，你怎麽不看看我？”顧隨風擡手要抓薛纓，卻被寶劍擋住。
“小侯爺。”魏懸警告道。
薛纓抱住魏懸，頭也不回，悶聲道：“魏懸，我腳崴了，你抱我回去。”
魏懸一手攬住薛纓腰背，輕一用力便將人抱起來，低頭拉上薛纓肩頭滑落的狐裘。
顧隨風震驚不已：這個表妹不是最喜歡自己的嗎？怎麽現在當著他的面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裏？
薛纓深吸一口氣定住心神，勾住魏懸的脖頸轉過頭，對顧隨風道：“二哥哥請回吧，本公主今日身體不適，不宜見客。”說完又將頭埋進魏懸肩頭，不再相看。
魏懸居高臨下地瞥一眼呆滯的顧小侯爺，抱緊懷裏的人：“小侯爺，跪安吧。”
顧隨風半張著嘴，任由他們離開。
“不行，不行！我必須娶到薛纓！”顧隨風惡狠狠地罵道，拂袖轉身，秦公公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。
“你……秦公公？”顧隨風緊急收回怒氣，擠出諂媚的笑。
秦公公身體佝僂，拜了拜，“陛下有請。”
顧隨風訝道：“陛下？公公可知陛下找我何事？”
秦公公：“大約是賜婚一事。”
顧隨風一聽，欣喜若狂，忍不住回頭往薛纓離開的方向得意地笑起來：你不想嫁也得嫁！
*
薛纓一回去就開始發燒，太醫忙忙開下藥方，魏懸親自端給薛纓喝下，她才昏昏沈沈地睡去。
“表妹，你別跑啊，你要跑到哪裏去？”
“你別過來，你滾，你滾！”
薛纓猛然睜開眼，冷汗刷一下從額頭滲出，耳畔還回響著夢裏的聲音。
“殿下！”魏懸跪到薛纓床頭喊道，只見薛纓瞳孔顫動，極其緩慢地望向他。
“魏、魏懸？”薛纓顫聲喊道，朝他伸出手。
魏懸擡手接住，才發現她的手像冰塊一樣冷，還在微微顫抖。
薛纓拉過他的手按在自己臉上，閉眼喘了幾口氣，嘴唇血色全無。
魏懸用幹凈的棉布輕輕擦拭她額頭的冷汗，語氣溫柔道：“殿下，屬下去請太醫。”
“不要，”薛纓緩慢地搖搖頭，睜眼看他，“魏懸，你陪我睡吧，好不好？”
魏懸手一僵，眼睛陡然睜大，“屬下，屬下……”
薛纓緊緊抓住他的手：“我害怕，你陪我好不好？”
“殿下，屬下讓小絮姑娘過來陪伴您，屬下守在外面……”
“不。”薛纓半支起身體，眉頭緊蹙，“我睡不著，全都是噩夢，全都是他們……”
她說不出話，只能用眼神乞求他。
魏懸定定地看著她，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，良久，他垂眸道：“屬下……遵命。”
薛纓破涕為笑，忙忙退開位置，歡喜道：“這個床很大的，我分你一半。”
魏懸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，呆呆地跪在床邊，薛纓看著他，說道：“你把門窗都關上，讓他們都別進來伺候了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魏懸木訥地應答，起身處理好一切，遲緩地坐到床邊，一擡眼，便見到薛纓目光灼灼地望著他。
“把燈吹了。”薛纓坐在床裏面披著被子說到。
“哦、哦。”魏懸吹滅燈，目前一片漆黑。
薛纓把另一床被子放到他身側，自己先躺下，“好了，睡吧。”
魏懸心裏異常緊張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下的。
半晌，一只柔軟的手探到他手腕，摸到了他的護帶。
“你怎麽不脫外衫就睡覺？”薛纓疑惑道。
“……”魏懸不知道如何回答，他沒膽子在公主的寢殿裏寬衣解帶。
“脫掉外衫才能睡得好覺，這你不知道嗎？”薛纓半支起上身看著他。
她的長發掃到魏懸的脖頸，令他心神一蕩。
“殿下，這不合規矩。”魏懸別過眼，強令自己不看她。
“皇兄讓你照顧我，你就得聽我的！”薛纓急道。她真的很想好好睡覺。
魏懸拗不過她，只得起身脫衣，又僵硬地躺回床沿。
薛纓眼睛困得發疼，拖著被子擠到他身邊，伸手抱住他的手臂，額頭輕輕靠在他肩頭，喃喃道：“睡吧。”
魏懸手一動就會碰到她的身體，於是不敢動，直到聽見她的呼吸聲變得平穩，才小心翼翼地低頭看她，見她半個身體都晾在外面，他於心不忍，微微側身拉過被子蓋住她的手臂，這時薛纓嘟囔一聲，往前一挪，整個人都鉆進他被子裏了。
“殿下。”他在心底輕喚。
小公主就這麽安安靜靜的靠在自己懷裏，魏懸的心忍不住劇烈跳動。
不知道是因為夜色太暗，還是鬼使神差，他側身擁住了小公主，低頭極輕又極虔誠地親一下她微濕的發頂。
“殿下，做個好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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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轉過頭喊他：“魏懸，你進來，把門關上。”
魏懸聞言照做，關上門，低頭邁進門裏邊，照舊站立著。
薛纓不知道該誇他還是該怪他，輕嘆一聲，朝他招手：“你到這邊來。小絮，給魏大人搬個椅子坐。”
魏懸擡眼看一眼她，拱手謝恩：“謝殿下賜坐。”
薛纓自覺沒辦法讓這木頭放輕松一點，便由著他恭敬。
梳洗完畢，薛纓抱著手爐走到魏懸身邊，道：“你跟我一起吃早膳。”
魏懸站起來：“屬下不敢。”
“哎呀！”薛纓受不了了，直接拉住他的手往外走，“本公主命令你陪我吃飯！”
魏懸一怔，低眼只能看見公主的發頂，以及她握著自己的那一只小手。
“殿、殿下。”他道。
薛纓以為他又要磨磨唧唧，停住腳轉身，氣鼓鼓地說：“不準推脫！”
魏懸卻是反手握住她，語氣很恭順：“雪地路滑，屬下扶著殿下。”
他的手比薛纓的手大一圈，修長的手指略微收攏便把她整個包住。
“好吧。”薛纓莞爾一笑，同他一起出門。
用完早膳，小絮走了進來，“殿下，皇後娘娘派人來問，殿下今日還能不能去壽宴？”
壽宴？
薛纓捏住手帕，回想起前世，顧隨風正是在皇後壽宴上向皇兄請旨賜婚。
不行！絕不能讓他得逞！
薛纓立即起身，手爐也來不及拿，徑直出門：“小絮，帶上壽禮，立馬去皇嫂宮中！”
她腦子裏全是顧隨風那副小人模樣，愈想愈氣，步伐也跟著變快，單薄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宮門外。
拐入禦花園時，薛纓感到身後一陣風，手腕立馬被人握住。
她下意識地掙脫他，大喊道：“放開我！放開我！”
來人撲通一聲跪下，雙手呈上雪白的狐裘：“屬下該死。但請殿下保重身體。”
薛纓的胸口劇烈起伏，含淚的眼睛眨了兩下，才看清來者。
“魏懸？”她聲音染上哭腔，撲進他懷裏，“是你呀，我還以為、還以為……”
以為是顧家那群瘋子。
魏懸低頭，嘴唇碰到她的發頂，抱她站起來，把狐裘披在她身上，彎腰替她系好絲帶，“殿下莫怕，屬下在。”
他的聲音沈穩有力，神情專註。
薛纓低頭擦去臉上的淚，拿過他手上的手爐，轉身背對他，“你跟我一起去，不準離開我半步。”
魏懸：“屬下遵命。”
二人一同進入長寧宮，宴席尚在準備，皇後見薛纓雙眼紅紅，鼻頭也是，忙拉她入內取暖，笑盈盈地說：“小妹怎麽也不坐頂轎子過來？昨夜剛下大雪，天兒正冷呢。來人，給公主上熱湯。”
薛纓吸吸鼻子，脫下狐裘坐到暖爐旁，擡頭見不到魏懸身影，問道：“魏懸呢？”
皇後楞了楞，笑道：“魏大人在外面等候，小妹不必擔心。”
“嫂嫂，你讓他進來吧，我想他在我身邊。”薛纓懇求道。
皇後思忖片刻，想起此前皇帝同她講過薛纓似乎患了癔癥，對魏懸很依賴，便沒有阻攔，命人帶魏懸進來。
魏懸進門先看見薛纓，才跪下請安：“屬下參見皇後娘娘。”
皇後擡擡手，微笑道：“大人請起，是公主召你。”
“是。”魏懸道。
薛纓看著他漸漸露出笑容，待他走到自己身邊，遞給他手爐：“這個你替我拿著。”
魏懸遲疑片刻，接過，“是。”
手爐還很暖和，不知道公主是讓他拿東西還是讓他暖手，魏懸忍不住悄悄低眼，看見公主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熱湯，白如凝脂的臉頰上浮出一層薄紅。
不多時，暖閣外響起腳步聲，薛纓一擡頭，便見一個紫衣的雍容夫人走進來。
“臣婦拜見皇後娘娘，拜見公主。”顧夫人俯身行禮，手捧禮品的宮女全數停在殿外。
“姨母快快請起，”皇後溫婉賢淑，起身相扶，“天兒這樣冷，姨母遣人來往即可，實不必辛苦親自走一遭。”
顧夫人笑道：“娘娘折煞臣婦了，能為娘娘賀壽是臣婦的福分。哎，公主也來這麽早？”
薛纓自顧夫人進門，藏在袖中的手便不自覺地蜷起來，她強忍惡心，淡笑道：“姨母好。”
顧夫人微笑著坐到薛纓身側，瞧見魏懸這麽個大男人站在她後面，眉頭不悅地皺起來，“禁衛軍的人在這裏做什麽？”
魏懸眼神發冷，但還是拱手行禮：“護國夫人。”
顧夫人冷聲道：“內宮深處，豈容你在此放肆？”
薛纓忽道：“是我讓魏懸進來的，姨母不必擔憂。”
顧夫人不明白這是何意，但她現在還不能違背公主的命令，只得作罷，隨即擡手拉住薛纓的手，輕輕拍了拍，問道：“阿纓啊，上次姨母給你送的那些補品都吃了沒有？傷好些了吧？”
薛纓僵硬地坐著，沒有掙脫顧夫人，強應道：“都吃了，多謝姨母關心。”
顧夫人擡手摸了摸她臉，“臉上傷口也沒留疤，看來太醫院果然是盡職了。”
“嗯。”薛纓道。
“今日你二哥哥也進宮了，到時候讓他陪你說說話，解解悶。”顧夫人道。
薛纓心一抖，掙開顧夫人的手，故作鎮定地站起來，“皇嫂，我落了幾樣東西在宮裏，現在回去取。”
皇後娘娘不明所以，關切道：“讓奴婢去取就好了，小妹不用費時。”
薛纓直接繞開顧夫人，看向魏懸，“無妨，我親自去取。魏懸，跟我走。”
魏懸遠遠地看見她眼裏的恐懼，按住寶劍走向她，用身體擋住顧夫人，低首喚道：“殿下。”
顧夫人見二人離去，眼底閃過怒意，手暗暗揪住袖口，聲音卻還是溫柔如水：“娘娘，魏懸一個沒凈過身的男人，天天跟著公主怕是不妥吧？”
皇後道：“小妹那日從馬上跌落嚇壞了，陛下特命魏懸貼身保護。”
“哦？是陛下的旨意？”顧夫人道。
“嗯。”
薛纓跌跌撞撞地跑出來，走在雪地上幾乎要跌倒，幸而魏懸一把拉住了她，“殿下。”
薛纓仰頭定定地望著他，忽然說：“謝謝你，魏懸。”
魏懸微怔，還不等他反應，薛纓已然抱住他的手臂，“路太滑了，我得扶著你走。”
……扶嗎？
魏懸看了眼她抱著自己的那雙手，沈靜的雙眸不可抑制地產生波動。
從前他站在皇帝身邊看見公主笑，看見公主鬧，看見她歡歡喜喜，看見她嬌憨可愛，就是沒見過她正眼看過自己——當然這再正常不過，他是藉藉無名的護衛，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，本就不該有所牽連。
可自那日他從馬上救下公主以來，她好像就變了一個人。
公主會對他笑，會對他說謝謝，會跟他一起吃飯，會牽他的手，甚至讓他睡在床下。
公主好像……好像很依戀他。
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薛纓靠著他慢慢走回宮，天上漸漸落下白雪，她擡手一接，冰晶便融化在指尖，涼意隱隱刺痛皮肉。
顧家樹大根深，謀反之事也不會是一朝一夕……皇兄他一個人，應付得過來了嗎？
薛纓茫然望著遠處，忽然眼前閃來一個藍色身影，“殿下上次不辭而別，今日又見，真是好巧！”
前世最最熟悉也最最厭惡的一張臉忽倏然出現在薛纓面前，令她驚叫一聲，轉頭撲進魏懸胸口。
“殿下？殿下？我是二哥哥呀，你怎麽不看看我？”顧隨風擡手要抓薛纓，卻被寶劍擋住。
“小侯爺。”魏懸警告道。
薛纓抱住魏懸，頭也不回，悶聲道：“魏懸，我腳崴了，你抱我回去。”
魏懸一手攬住薛纓腰背，輕一用力便將人抱起來，低頭拉上薛纓肩頭滑落的狐裘。
顧隨風震驚不已：這個表妹不是最喜歡自己的嗎？怎麽現在當著他的面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裏？
薛纓深吸一口氣定住心神，勾住魏懸的脖頸轉過頭，對顧隨風道：“二哥哥請回吧，本公主今日身體不適，不宜見客。”說完又將頭埋進魏懸肩頭，不再相看。
魏懸居高臨下地瞥一眼呆滯的顧小侯爺，抱緊懷裏的人：“小侯爺，跪安吧。”
顧隨風半張著嘴，任由他們離開。
“不行，不行！我必須娶到薛纓！”顧隨風惡狠狠地罵道，拂袖轉身，秦公公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。
“你……秦公公？”顧隨風緊急收回怒氣，擠出諂媚的笑。
秦公公身體佝僂，拜了拜，“陛下有請。”
顧隨風訝道：“陛下？公公可知陛下找我何事？”
秦公公：“大約是賜婚一事。”
顧隨風一聽，欣喜若狂，忍不住回頭往薛纓離開的方向得意地笑起來：你不想嫁也得嫁！
*
薛纓一回去就開始發燒，太醫忙忙開下藥方，魏懸親自端給薛纓喝下，她才昏昏沈沈地睡去。
“表妹，你別跑啊，你要跑到哪裏去？”
“你別過來，你滾，你滾！”
薛纓猛然睜開眼，冷汗刷一下從額頭滲出，耳畔還回響著夢裏的聲音。
“殿下！”魏懸跪到薛纓床頭喊道，只見薛纓瞳孔顫動，極其緩慢地望向他。
“魏、魏懸？”薛纓顫聲喊道，朝他伸出手。
魏懸擡手接住，才發現她的手像冰塊一樣冷，還在微微顫抖。
薛纓拉過他的手按在自己臉上，閉眼喘了幾口氣，嘴唇血色全無。
魏懸用幹凈的棉布輕輕擦拭她額頭的冷汗，語氣溫柔道：“殿下，屬下去請太醫。”
“不要，”薛纓緩慢地搖搖頭，睜眼看他，“魏懸，你陪我睡吧，好不好？”
魏懸手一僵，眼睛陡然睜大，“屬下，屬下……”
薛纓緊緊抓住他的手：“我害怕，你陪我好不好？”
“殿下，屬下讓小絮姑娘過來陪伴您，屬下守在外面……”
“不。”薛纓半支起身體，眉頭緊蹙，“我睡不著，全都是噩夢，全都是他們……”
她說不出話，只能用眼神乞求他。
魏懸定定地看著她，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，良久，他垂眸道：“屬下……遵命。”
薛纓破涕為笑，忙忙退開位置，歡喜道：“這個床很大的，我分你一半。”
魏懸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，呆呆地跪在床邊，薛纓看著他，說道：“你把門窗都關上，讓他們都別進來伺候了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魏懸木訥地應答，起身處理好一切，遲緩地坐到床邊，一擡眼，便見到薛纓目光灼灼地望著他。
“把燈吹了。”薛纓坐在床裏面披著被子說到。
“哦、哦。”魏懸吹滅燈，目前一片漆黑。
薛纓把另一床被子放到他身側，自己先躺下，“好了，睡吧。”
魏懸心裏異常緊張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下的。
半晌，一只柔軟的手探到他手腕，摸到了他的護帶。
“你怎麽不脫外衫就睡覺？”薛纓疑惑道。
“……”魏懸不知道如何回答，他沒膽子在公主的寢殿裏寬衣解帶。
“脫掉外衫才能睡得好覺，這你不知道嗎？”薛纓半支起上身看著他。
她的長發掃到魏懸的脖頸，令他心神一蕩。
“殿下，這不合規矩。”魏懸別過眼，強令自己不看她。
“皇兄讓你照顧我，你就得聽我的！”薛纓急道。她真的很想好好睡覺。
魏懸拗不過她，只得起身脫衣，又僵硬地躺回床沿。
薛纓眼睛困得發疼，拖著被子擠到他身邊，伸手抱住他的手臂，額頭輕輕靠在他肩頭，喃喃道：“睡吧。”
魏懸手一動就會碰到她的身體，於是不敢動，直到聽見她的呼吸聲變得平穩，才小心翼翼地低頭看她，見她半個身體都晾在外面，他於心不忍，微微側身拉過被子蓋住她的手臂，這時薛纓嘟囔一聲，往前一挪，整個人都鉆進他被子裏了。
“殿下。”他在心底輕喚。
小公主就這麽安安靜靜的靠在自己懷裏，魏懸的心忍不住劇烈跳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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